“木石姻缘”与“金玉良缘”,是谈《红楼梦》时永不过时的话题,这两段情感伴随了贾宝玉的前半生,最终“金玉良缘”得偿所愿。
虽说“金玉良缘”的女主角薛宝钗成为了胜利者,但略谙《红楼梦》者都知道,她仅仅算一个胜利者,称不上赢家,因为贾宝玉的心,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在薛宝钗的身上。这一点文中说得异常明晰,如第五回的红楼梦曲《误终身》中有云:“空对着,山中高士晶莹雪,终不忘,世外仙姝寂寞林。”由此可知,纵然林黛玉已经死去,也已成婚,但贾宝玉仍将薛宝钗视为空气,更有甚者,闹到最后贾宝玉都情愿离家出走,不管不顾薛宝钗成为了活寡妇。正如当年薛宝钗写下的“焦首朝朝还暮暮,焦心日日复年年。”
可是,薛宝钗和林黛玉,无论才华和姿容,都是女中之翘楚啊,在大观园的多场诗社比赛中,皆是两人轮流着夺冠,堪称轩轾不分。而在姿容上,虽然风格迥异,但仍旧是平分秋色的。林黛玉风流袅娜,薛宝钗肌骨莹润,妩媚鲜妍。各有各的美,下人们有认为林姑娘最美的,有认为宝钗不及黛玉的,难分高下。
展开剩余81%有的人可能要说了,也许贾宝玉喜欢的是瘦弱的林黛玉呢?然而我们别忘了,贾宝玉看到薛宝钗雪白圆润的膀子时,想的可是“只可惜长在她身上,若长在林妹妹的身上还能摸一摸”。什么意思呢?就是他很喜欢这样莹润雪白的膀子,但是因为他对宝钗只有“敬”,没有亲近的欲望,所以可惜。也就是说,贾宝玉对林黛玉和薛宝钗的区别,不是看姿容。
那么,本来平分秋色的两位佳人,贾宝玉为何偏爱的是林黛玉,而选择漠视薛宝钗呢?
其实,在两位女子和贾宝玉初会时,她们对贾宝玉的关注点,就决定了她们在贾宝玉心中的地位。
我们先来看看林黛玉。第三回林黛玉进府,当天贾宝玉正好随贾政进香还愿去了。在未见到这个表哥之前,林黛玉对贾宝玉的认知,还停留在母亲贾敏讲述的样子,就是一位惫懒人物,懵懂顽童。然而,这种认知很快就被打破。
晚饭过后不久,众人在闲谈时,只听见丫头报:“宝玉来了”,黛玉正好奇这是怎样的不堪人物时,只见一位年轻公子走了进来,眼前的这位公子,是这么个人物:
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……面若中秋之月,色如春晓之花。鬓若刀裁,眉如墨画,面如桃瓣,目若秋波。虽怒时而若笑,即嗔视而有情。项上金螭璎珞,又有一根五色丝绦,系着一块美玉。黛玉一见,便吃一大惊,心下想道:“好生奇怪,倒象在那里见过一般,何等眼熟到如此!”从头上戴,到身上、脚下穿的,黛玉都打量了一遍,而最重要的是,黛玉注意到了贾宝玉的面容,从气色到脸型,最后落到了宝玉的眉眼上,这是一双“怒时若笑,嗔视有情”的眼睛,与林黛玉的“似泣非泣含露目,似蹙非蹙罥烟眉。”遥相呼应。
而有意思的是,虽然是第一次见,但林黛玉眼中,竟觉得宝玉似曾相识。继而文中又一次描述林黛玉是如何看贾宝玉的。
贾宝玉跟贾母请安后,按规矩再去见王夫人,宝玉就离开了。再回来时,黛玉眼中的宝玉是这样的:
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……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,仍旧带着项圈、宝玉、寄名锁、护身符等物,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,锦边弹墨袜,厚底大红鞋。越显得面如敷粉,唇若施脂,转盼多情,语言常笑。天然一段风骚,全在眉梢,平生万种情思,悉堆眼角。又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遗漏看遍,而重点仍旧放在面容,尤其是眉眼。
下面我们再来看宝钗。薛宝钗是第四回进府,在第七回周瑞家的问薛宝钗“是不是宝兄弟又冲撞你了?”可知,薛宝钗和贾宝玉早已见过,但是薛宝钗对贾宝玉真正的打量,是到了第八回,薛宝钗染恙梨香院,才被细细写来。
贾宝玉进了梨香院,薛姨妈一见如获至宝,直搂进怀中:“我的儿,难为你想着来”,大有久侯之感。话不过两句,薛姨妈便让贾宝玉先进宝钗房中坐着,稍后她再进来,后面我们知道,薛姨妈不知在忙啥,一直都没进来。
贾宝玉进入房间后,宝钗最先命丫头去倒茶,随后便是认真打量这位表弟,文中写道:
一面看宝玉头上戴着缧丝嵌宝紫金冠,额上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,身上穿着秋香色立白狐腋箭袖,腰系五色蝴蝶鸾绦,项上挂著长命锁、记名符,另外有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。宝钗因笑说道:“成日家说你的这玉,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,我今儿倒要瞧瞧。”从头上的冠到身上的衣物,随后目光锁定在贾宝玉身上的通灵宝玉上,至于面容,眉眼,是不在薛宝钗的关注范围的,更遑论下面穿的裤子,脚下穿的靴子。
所以呢,林黛玉在打量贾宝玉时,是目皆惧到,并且去感受贾宝玉眉梢眼角传递出来的感情和气质风韵,由此才能在精神上产生一种共鸣,那就是“这个人我见过”,有了亲近感,就自然能心灵相通了。
而宝姑娘呢?因为心中对“金玉”念兹在兹,眼见之处皆是“金玉”,贾宝玉的神思,贾宝玉的气质,以及贾宝玉的风韵,她都体会不到,也不想去体验。
所以,林黛玉关注的是贾宝玉这个人,而薛宝钗关注的是贾宝玉身外之物,最后黛玉看到贾宝玉的心灵,能与之相通,而薛宝钗除了孜孜不倦的追求一些身外之物,又如何能走进贾宝玉的心扉呢?一叹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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